第 4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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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葉一一早上起來的時候，天光大亮，陽光從窗戶灑進來，些微刺眼，她擡手遮住了眼睛，然後緩緩爬了起來，落枕了，脖子酸痛。
她收拾了一身之後，勉強吃了點東西，提著包去了醫院。
“媽。”葉一一把包放在一邊，然後從自己買的水果裏拿出一個蘋果洗一洗就開始給她媽媽削皮。
兩個人相對無言，她媽媽倒是想說話，可是看著葉一一低頭專心削蘋果的模樣也只能是閉上嘴。
葉一一把雪白的蘋果遞給她媽媽，一一媽接過蘋果咬了一口，心裏有些酸，這樣的日子都已經多久沒有過過了。
“一一。”
“嗯？”
“你今年也28了，也該考慮考慮自己了。”一一媽小心斟酌著自己的用詞。
葉一一眨了一下眼，平淡道：“我現在還沒有心情考慮這些，我只想把你的病治好。”
一一媽嘆口長氣，“一一啊，你不用管我了，我也就這幾年的事了，媽媽啊，也不是非要逼你結婚，就是想在死前看見你有個伴，看見你有人照顧，有人依靠。我去地下見你爸爸的時候也就好交代了。”
葉一一拿起一個蘋果開始給自己削皮，看著手裏的蘋果皮越來越長，慢慢接近垃圾桶，就像她和彭鑫一樣，越走越遠，最後一定會把彼此從對方的身上剝離。
她咬了一口蘋果，有些硬還有些酸，“過段時間吧，我剛從日本回來，還有很多事情都不熟悉，也沒有找到工作。”
見葉一一松口了，一一媽喜笑顏開，酸蘋果都變甜了，她笑道：“不用你操心，就是因為你現在剛從日本回來，國內的人和事情還不熟悉，工作也還沒找到，我給你物色了一個男孩子。”
說著，一一媽就拿出手機，把人家男孩子的圖片發給葉一一，“宋浩，27歲，是個公務員，工作穩定。以前在咱們家旁邊住過的，後來不是搬走了嗎，前幾天他媽媽來醫院覆檢，剛好撞見，我就順嘴一提，人家就同意了。”
葉一一看著手機裏的圖片，長得很周正，笑起來有兩顆小虎牙，陽光可愛。可她完全不記得有過這個人了。可能是很早的時候就搬走了吧。
“嗯。”她收起了手機，坐著吃蘋果，眼神放空。
“要不就下周六見一面吧。”一一媽趁熱打鐵。
葉一一三兩口就把蘋果吃了，果核一扔，“你安排吧，上個廁所。”然後起身就離開了，把一一媽的呼喊聲留在身後。
葉一一走到醫院門口，看見來來往往的人群，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去哪裏。她走到一個賣炒粉的攤子旁邊坐下，“老板，一份炒粉，多放辣椒。”
“好嘞。”
葉一一看著喧鬧的攤子，攤子上的油煙氣還有地上的汙水痕跡。一個人腦袋裏什麽都沒有，一片空白。
以前她最喜歡和她爸一起跑到外面偷偷吃這種小攤販賣的東西了，吃完之後，還會互相提醒對方一定要把嘴擦幹凈，一點痕跡都不能留，然後互相打馬虎眼瞞過老媽。
“炒飯來了。”老板熱鬧高昂的吆喝聲帶回了葉一一的思緒。
她把盤子稍微拖過來一點，然後抽出一雙一次性筷子，掰開，夾起一筷子香噴噴金黃色的炒飯，一口下去辣進了心裏。
葉一一也不怎麽咬就是不停地往自己嘴裏塞，一碗粉沒有幾下就吃完了，滿嘴油光，可是肚子裏卻溫暖了許多。
她對著空氣道：“嘴擦幹凈了嗎？”
沒有人回答她。
“擦幹凈了就回家吧。”
葉一一沖著忙得熱火朝天的老板喊：“老板，多少錢？”
“八塊。”
葉一一給了他一張十塊的，拿了零錢就走了。
走到醫院門口，在玻璃門上看見自己還是滿嘴油光，怔了一瞬，“你怎麽沒替我把嘴擦幹凈？”然後自己抽出紙巾擦了擦，裝作若無其事地回了病房。
一一媽見她回來，臉上有些不高興，“你上廁所怎麽這麽久？掉坑裏了。”
“大號。”
一一媽不和她說這個了，怕惹得自己生氣。她轉口道：“我和你阿姨說了，宋浩也同意了。就周六下午，你們一起去吃個飯看個電影什麽的，培養培養感情，看看對不對眼。”聲音裏的喜悅藏都藏不住。
“好。”
好不容易在醫院呆了一天之後，葉一一回家，癱在床上玩手機，前幾天下載的各種軟件，她都差不多熟悉了。然後看著自己的微信界面，裏面還沒有多少人，大部分是昨天聚會加上的高中同學。
加了那麽多人，唯獨他來晚了，沒提這事也沒加上。
朋友圈裏就數曹琪琪、易濤和李紫薇最活躍了。
曹琪琪往朋友圈裏po照，說十年後高中同學聚會，見到了很多很久沒見過的人，然後中間大圖放的自己老公的盛世美顏。
易濤感慨自己最近時運不濟，老是遇見悲催事，葉一一翻了翻他的朋友圈，好像是失戀了，順手在那條失戀的朋友圈下點了個讚。
李紫薇抱怨上司要求多，企劃案被挑三揀四總是過不了，周日都沒有休息，被叫起來改企劃案。
折騰半天，也到晚上十一點了，洗了個澡，關燈睡覺。
早上起來，葉一一拉開窗簾，覺得外面陽光還不錯，心情好了很多。洗個臉就開始給自己制作簡歷，然後開始在招聘網站上找工作。
她在日本這麽多年，主要幹的是汽車控制界面設計這一塊，可是找了半天，發現襄城這邊好像沒有太多的汽車廠。
手機上設定的十二點鈴聲響起來，葉一一往床上一躺，有些洩氣。
現在也不能離家太遠，不能太忙，要照顧老媽，工資也不能太低，不然承擔不了醫藥費。她扯了扯嘴角，嘲諷地笑了一聲，“哪有這麽好的事，又要錢又要閑，真是做得一手好夢。”
好在這幾年在日本存了一些錢，不然還真是不知道怎麽弄才好。
剛還在想要怎麽去解決工作的事情，手機就響了，“もしもし。”
“もしもし、長谷川さん？”
“はい。”對面的長谷川改說中文，雖然還有些不流利，但是也能交流。“葉桑，下周、我要來中國出差了。”
“是嘛？恭喜，你不是早就想來了嗎？”葉一一微笑道。
“是啊，我在上海、出差，時間、長，我來看你。”話語雖然有些磕磕巴巴，可是葉一一覺得很溫暖，在日本的那幾年一個人孤單單的，是長谷川美帆一直照顧她。
“好啊，我在襄城，你來了就打電話給我，到時候我去接你。”
“好。”
兩個人又雜七雜八地聊了不少，葉一一掛了電話之後，看著眼前的招聘網站都覺得順眼了不少，至少最近還是有一件好事發生的。
點了個外賣，葉一一回來又開始研究工作。
對口的是幾乎沒有了，那她這幾年的工作經驗，幾乎是餵了狗，現在手上唯一的優勢就是會幾句日語。
葉一一又開始搜索有關日語的工作。一邊吃著東西，一邊看著上面的信息，倒是有幾個和日語有關的工作，不過是去培訓機構做日語老師，薪資六到八千。
她長嘆一聲，實在是太難了，把自己的簡歷調整一下之後就提交了上去。現在媽媽這個病治不治得好還不知道，後續還要養身體，到時候說不定還有請個保姆鐘點工什麽的照顧她，總不能坐吃山空吧。
折騰完這些之後，葉一一又把家裏收拾了一遍。
白天去醫院陪媽媽，晚上找工作。就這樣晃蕩了一個禮拜，周五回來的時候，她媽是千叮嚀萬囑咐，周六一定要去，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。葉一一再三保證，她媽才放她回來。
周六下午四點多的時候，葉一一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館，遵從了她家太後的旨意，大衣裏面穿了一條偏厚的淺棕色長裙，倒是和這咖啡館的色調很搭。
葉一一刷著手機，都四點一十五了，人還沒來。要是四點半還不來的話，她就回去。
正在她打算提早兩分鐘回去的時候，一個男人一身西裝急忙跑過來，喘著粗氣，“葉一一是吧？”
葉一一放下手裏的大衣，點點頭，伸出手，“你好。”
男人也有禮貌地回握她，“你好，我是宋浩，實在是不好意思，臨時出了點事，通知阿姨的時候，阿姨說你已經到了。”
“沒事。”葉一一笑笑，“你要是有事的話，可以下次再約。”
宋浩笑著坐下，“既然來都來了，不如我們繼續沒有完成的流程。”
葉一一沒什麽意見，反正是要完成母上大人的意願的。
“聽說你剛從日本回來沒多久，怎麽這麽急著……額……”
“相親是吧。”葉一一看著男孩有些不太好意思說出口，就替他把話補充完整。她端起前面的咖啡抿了一口，卡布奇諾太甜了，下次還是換摩卡好了，她這樣想著。
“我媽病了，想我找個男朋友。”
“所以你就來了？你不排斥嗎？”宋浩可能是覺得自己問得太直白，又急忙解釋道：“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剛從國外回來，肯定不會願意接受這種老舊的方式。”
葉一一勾勾唇，“方法不在新舊，管用就行。我剛從日本回來，也不認識人，別說一下子找到男朋友，找個朋友都很難。認識一下，我不覺得有什麽不好。”
宋浩似乎很滿意，“我也差不多，本來我只是想應付一下我媽的，不過來了之後，覺得交個朋友也不錯。”
葉一一沒說話，喝咖啡。
“宋浩？”一聲驚呼傳來。
葉一一擡頭，這不是那天送彭鑫回去的那個女人嗎？她在心裏冷笑一聲，真是冤家路窄。
*
宋浩轉身看見來人，微微皺眉，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宋青癟癟嘴，“呵——你不是說今天相親嗎？”她往前走兩步，看向低著頭喝咖啡的女人，突然笑了一聲，“是你啊。”
葉一一也擡頭，笑得大方得體，“你好。”
宋青嘴角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，回道：“你好。”然後跨過宋浩就坐在了她對面。
宋浩對著她也沒辦法，只能坐下，“你們認識？”
宋青挑眉，“見過一面。”
葉一一心底覺得有些難堪和不舒服，她不想見到這個女人。
“我叫宋青。”宋青伸出手，眼裏放著光看向葉一一，“宋浩妹妹。”
葉一一伸出的手頓了一下，這算什麽巧合，兩個人湊到一塊了。“葉一一。”
握了手之後，葉一一看著對面兩兄妹，也不知道有什麽可說的，早知道就該再早一點離開了。
好在宋浩還算是個會找話題的男生，兩個人東扯西扯半天也不算太尷尬，雖然大多數時候是宋浩在說，葉一一聽著，宋青看著。
看時間都五點了，葉一一有些坐不住了，“今天就到這兒吧，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。”
“我送你吧。”宋浩連忙接話。
宋青拽住自己哥哥，有主的人湊什麽熱鬧，“要不還是再坐一會兒吧，我聽說市中心一會還有噴泉表演呢，你們不是要培養感情嗎？在坐一會兒，等下一起去看。”
“還是不了吧……”
“誒——”還沒等葉一一說完話，宋青就拉著她的手，仿佛好姐妹似的，“聽說你剛回來，襄城變化還是挺大的，就一起去看看嘛，圖個新鮮。”
葉一一抽出手，見宋浩沒有否定，“那就……”
“這裏！”宋青突然對著外面大喊。
葉一一順著她的視線看去，楞怔在了原地。
彭鑫走進來的時候，四人桌的位子已經坐了三個人，他就只能坐在葉一一旁邊。
他沖著宋浩微笑，“你好，我叫彭鑫。”
宋浩也禮貌回道：“你好。”可他不知道為什麽本能地就對彭鑫有一種排斥感。
葉一一渾身緊繃得不敢動，宋青卻看熱鬧不嫌事大，一聲“三哥”喊得無比嬌媚，她沖著彭鑫拋媚眼，“我哥和一一姐正在相親呢。還答應等會兒一起去看噴泉表演，看情況是有戲，對不對？一一姐？”
葉一一被點名回答問題，“啊”了一聲，然後神色有些緊張，說有說不出口，說沒有又太下宋浩的面子了。
正當她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，宋浩把話頭接過來了，一巴掌拍在宋青腦袋上，“你一個小丫頭管這麽多大人的事。”然後，有些害羞地笑著對葉一一說，“一一，你不用理她。感情可以慢慢培養的。”
宋青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，她哥怎麽這麽不識趣，明顯人家對面兩個人就是有貓膩的，這還看不出來。
宋青突然大叫，“哎呀，五點半了！我還有個客戶沒見呢！哥，要不你送我吧？”
宋浩皺眉，“什麽會？還要周六晚上開？”
宋青在心裏想咬死他，面上去不顯露，甜甜地笑著，手卻抓著她哥的手臂，擰一爪，“就是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啊。”
“嘶——”宋浩看向自己不識趣的妹妹。
宋青用眼神威脅：你送還是不送！
宋浩不得已投降，“一一，抱歉啊。我……”
葉一一搖頭，“沒關系，工作要緊，你去吧。”
宋氏兄妹走了之後，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就像是凝固了的空氣一樣，窒息又難受。
葉一一受不了了，拿著自己的衣服和包，“不好意思，我也先離開了。”
她等著彭鑫起身讓開，她好出去，可是彭鑫卻穩如大山，巋然不動。
“不好意思，讓一讓。”
“你不是還要去看噴泉表演嗎？怎麽，人走了就不看了嗎？還是說你不是去看噴泉是去看人的。”彭鑫語氣裏的嘲諷都快涵蓋整個咖啡廳了。
葉一一的心揪了一下，“這不就要去看嗎？讓一下吧，晚了說不定就找不到好位置了。”
彭鑫舔了一下唇，輕笑，站起身看著她，身上壓迫的氣息傳來，讓葉一一覺得很不舒服。
“那就一起吧，老同學。”
彭鑫先走出兩步，看見葉一一還停在原地，“怎麽，不去嗎？”
葉一一穿上衣服，真的跟了上去。
兩個人在市中心的廣場繞了好一大圈，可是哪裏有什麽噴泉表演，水池裏的機器壓根沒開，真是襯托了這個時節的蕭瑟。
葉一一站在水池邊，“看來今天是沒有了，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“葉一一。”彭鑫拉著她的胳膊，“你就這麽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嗎？”
葉一一抽回手臂，面無表情，“彭鑫，有了女朋友就應該好好對她，你這樣和過去糾纏，一點意思都沒有。”
彭鑫聞言笑了，“我要是偏要糾纏呢？”
葉一一蹙眉，“那宋青呢？你有沒有考慮過她？你是二十八，不是十八歲了，應該承擔起對彼此的責任。”
“我為什麽要考慮她？”彭鑫眼裏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，“那你呢？又要考慮誰？宋浩嗎？”
葉一一突然覺得和他講不通，當年他不是這樣的，“與你無關。”她轉身只想離開。
“葉一一。”
彭鑫在身後高喊，可是葉一一的腳步壓根沒有停下。
“你就一點都不想解釋一下當年的事情嗎？”這句話不重，可是夾雜在深秋的寒風裏卻阻擋住了她的腳步。
彭鑫走過來，看著她的長發在風裏搖曳，輕聲道：“沒有理由，沒有交代，不說一句話，一聲不響地就換了學校，家也不回，襄城也不回，同學也不聯系……我，也不聯系。”
聲音裏好像帶著哽咽，可是葉一一分不清這是不是寒風在哭泣。
“就像是石沈大海一樣，說消失就消失。”彭鑫眼睛布滿了血紅，“你的心怎麽那麽狠。”
他突然從身後抱住了葉一一，明明還是同樣的味道，為什麽人卻完全不一樣了。
葉一一聽著他的控訴，腦子裏一片空白。她不想回憶過去，尤其是那一年的過去。懷抱明明很溫暖，可她卻覺得比寒風吹過要冷多了，血液被凍結了，就好像是把心臟放在冰窖裏，一百年過後再拿出來已經冷硬得像是寒石。
“對不起。”
彭鑫圈緊她，聽見這三個字，忽然笑了，有用嗎？這三個字？除了告訴他，她真的離開過還有什麽用？他要的不是這些。
彭鑫緩緩松開了手，“這十年就換來你這三個字嗎？”
葉一一看著遠處漸漸亮起的路燈，昏黃的燈光下如果是在夏天的時候是會有很多蚊子在光線下飛舞的，一陣陣的，看起來像是想以身軀遮住所有的光線。可是現在是秋天，秋天連蚊子都少了，沒有東西能為她遮住這些刺得人生疼的光線。
沒有得到回應，彭鑫自嘲一聲，“呵——早就該知道你心狠的。我還真是犯賤，居然還是忍不住想要一個答案。”
葉一一聽著他自貶，沒有說話。
沈默是今晚的主旋律。
彭鑫攥緊手，他真的怕，怕自己忍不住會氣得想殺了這個女人。“葉一一，你可真是夠絕的。說走就走，說不解釋就不解釋。”
他掰過葉一一的身子，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，“葉一一，你這樣的人沒有心。你不配‘今夜月色真美’這句話，我收回，你以後也別再拿這句話來惡心我了。”
葉一一手臂上傳來痛感，可她沒有掙紮，她看著他因為憤怒而青筋暴露的額頭，眼睛猩紅一片，“我以後不會說了。”
她沒有愛人了，這句話對她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。
“好！好！好！”彭鑫松開手，臉上明明笑著，眼裏卻是傷痛的悲涼。
“好好對宋青。”葉一一跨過彭鑫，卻又被他拉住了手，“怎麽，你還要做我嫂子嗎？葉一一，我告訴你，你不配。”
葉一一眨了一下眼，斂去眼裏所有的情緒，“你放心，我不會和宋浩在一起的，我不會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。”她頓了頓，“祝，你們幸福。”
“借你吉言。”
葉一一拽回手臂，“再……”本是想說再見的，可是他們這樣的關系再見又有什麽意義，還是不要見了吧。
“不見。”
她清脆的高跟鞋聲漸行漸遠，彭鑫看著罷工的噴泉，突然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子扔了過去，“不見，你說不見就不見，葉一一，你把我當什麽呢？前不久還在對我表白，下一刻就和別人相親。”
“葉一一，你才是混蛋，王八蛋，負心漢，你的心就是石頭做的！”
葉一一剛搭上車，就接到了她媽打來的電話，“一一啊，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“媽，下次再說吧。我今天有些累。”葉一一現在沒有心情去應付任何人，“我掛了。”把手機一關，葉一一看著窗戶外滑過的樹影，眼淚在風中滑落，打在臉上冰冷的。
“哇——”
葉一一捂著自己的臉，怎麽回來之後，天天都在哭呢，她在日本的時候，不是這樣的，她很少哭的，連美帆都說，葉桑，你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，不會哭泣，不會流淚。
可是現在……
前面的司機師傅聽見哭聲，連忙安慰道：“姑娘，和家裏人吵架了啊？沒事的，多大點事兒啊，爸媽和孩子哪真的會有什麽隔夜仇，回去說兩句好話哄哄就行了。”
“哄不回來了。”葉一一心疼得發慌，是她先把人拋下，現在他身邊已經有人，已經哄不回來了。
“這……”司機師傅也不好怎麽安慰。“姑娘啊，哪有這麽悲觀。”
葉一一腫著一雙眼睛，看著窗外，臉上幹巴巴的，眼睛也是麻木怔然。耳朵裏還在不停地灌著司機大叔的心靈雞湯。
她突然打開包，拿出裏面那支艷麗的口紅，然後一點一點給自己抹上。可是腫泡眼和紅唇看起來不搭配極了，就像是不倫不類的小醜一樣。
他們之間真的走到了盡頭。
這個事實壓在葉一一的心口就像是懸掛了一把刀，只要有血液穿過，心臟跳動一下就會被割一刀，一下又一下，沒有止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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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收拾了一身之後，勉強吃了點東西，提著包去了醫院。
“媽。”葉一一把包放在一邊，然後從自己買的水果裏拿出一個蘋果洗一洗就開始給她媽媽削皮。
兩個人相對無言，她媽媽倒是想說話，可是看著葉一一低頭專心削蘋果的模樣也只能是閉上嘴。
葉一一把雪白的蘋果遞給她媽媽，一一媽接過蘋果咬了一口，心裏有些酸，這樣的日子都已經多久沒有過過了。
“一一。”
“嗯？”
“你今年也28了，也該考慮考慮自己了。”一一媽小心斟酌著自己的用詞。
葉一一眨了一下眼，平淡道：“我現在還沒有心情考慮這些，我只想把你的病治好。”
一一媽嘆口長氣，“一一啊，你不用管我了，我也就這幾年的事了，媽媽啊，也不是非要逼你結婚，就是想在死前看見你有個伴，看見你有人照顧，有人依靠。我去地下見你爸爸的時候也就好交代了。”
葉一一拿起一個蘋果開始給自己削皮，看著手裏的蘋果皮越來越長，慢慢接近垃圾桶，就像她和彭鑫一樣，越走越遠，最後一定會把彼此從對方的身上剝離。
她咬了一口蘋果，有些硬還有些酸，“過段時間吧，我剛從日本回來，還有很多事情都不熟悉，也沒有找到工作。”
見葉一一松口了，一一媽喜笑顏開，酸蘋果都變甜了，她笑道：“不用你操心，就是因為你現在剛從日本回來，國內的人和事情還不熟悉，工作也還沒找到，我給你物色了一個男孩子。”
說著，一一媽就拿出手機，把人家男孩子的圖片發給葉一一，“宋浩，27歲，是個公務員，工作穩定。以前在咱們家旁邊住過的，後來不是搬走了嗎，前幾天他媽媽來醫院覆檢，剛好撞見，我就順嘴一提，人家就同意了。”
葉一一看著手機裏的圖片，長得很周正，笑起來有兩顆小虎牙，陽光可愛。可她完全不記得有過這個人了。可能是很早的時候就搬走了吧。
“嗯。”她收起了手機，坐著吃蘋果，眼神放空。
“要不就下周六見一面吧。”一一媽趁熱打鐵。
葉一一三兩口就把蘋果吃了，果核一扔，“你安排吧，上個廁所。”然後起身就離開了，把一一媽的呼喊聲留在身後。
葉一一走到醫院門口，看見來來往往的人群，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去哪裏。她走到一個賣炒粉的攤子旁邊坐下，“老板，一份炒粉，多放辣椒。”
“好嘞。”
葉一一看著喧鬧的攤子，攤子上的油煙氣還有地上的汙水痕跡。一個人腦袋裏什麽都沒有，一片空白。
以前她最喜歡和她爸一起跑到外面偷偷吃這種小攤販賣的東西了，吃完之後，還會互相提醒對方一定要把嘴擦幹凈，一點痕跡都不能留，然後互相打馬虎眼瞞過老媽。
“炒飯來了。”老板熱鬧高昂的吆喝聲帶回了葉一一的思緒。
她把盤子稍微拖過來一點，然後抽出一雙一次性筷子，掰開，夾起一筷子香噴噴金黃色的炒飯，一口下去辣進了心裏。
葉一一也不怎麽咬就是不停地往自己嘴裏塞，一碗粉沒有幾下就吃完了，滿嘴油光，可是肚子裏卻溫暖了許多。
她對著空氣道：“嘴擦幹凈了嗎？”
沒有人回答她。
“擦幹凈了就回家吧。”
葉一一沖著忙得熱火朝天的老板喊：“老板，多少錢？”
“八塊。”
葉一一給了他一張十塊的，拿了零錢就走了。
走到醫院門口，在玻璃門上看見自己還是滿嘴油光，怔了一瞬，“你怎麽沒替我把嘴擦幹凈？”然後自己抽出紙巾擦了擦，裝作若無其事地回了病房。
一一媽見她回來，臉上有些不高興，“你上廁所怎麽這麽久？掉坑裏了。”
“大號。”
一一媽不和她說這個了，怕惹得自己生氣。她轉口道：“我和你阿姨說了，宋浩也同意了。就周六下午，你們一起去吃個飯看個電影什麽的，培養培養感情，看看對不對眼。”聲音裏的喜悅藏都藏不住。
“好。”
好不容易在醫院呆了一天之後，葉一一回家，癱在床上玩手機，前幾天下載的各種軟件，她都差不多熟悉了。然後看著自己的微信界面，裏面還沒有多少人，大部分是昨天聚會加上的高中同學。
加了那麽多人，唯獨他來晚了，沒提這事也沒加上。
朋友圈裏就數曹琪琪、易濤和李紫薇最活躍了。
曹琪琪往朋友圈裏po照，說十年後高中同學聚會，見到了很多很久沒見過的人，然後中間大圖放的自己老公的盛世美顏。
易濤感慨自己最近時運不濟，老是遇見悲催事，葉一一翻了翻他的朋友圈，好像是失戀了，順手在那條失戀的朋友圈下點了個讚。
李紫薇抱怨上司要求多，企劃案被挑三揀四總是過不了，周日都沒有休息，被叫起來改企劃案。
折騰半天，也到晚上十一點了，洗了個澡，關燈睡覺。
早上起來，葉一一拉開窗簾，覺得外面陽光還不錯，心情好了很多。洗個臉就開始給自己制作簡歷，然後開始在招聘網站上找工作。
她在日本這麽多年，主要幹的是汽車控制界面設計這一塊，可是找了半天，發現襄城這邊好像沒有太多的汽車廠。
手機上設定的十二點鈴聲響起來，葉一一往床上一躺，有些洩氣。
現在也不能離家太遠，不能太忙，要照顧老媽，工資也不能太低，不然承擔不了醫藥費。她扯了扯嘴角，嘲諷地笑了一聲，“哪有這麽好的事，又要錢又要閑，真是做得一手好夢。”
好在這幾年在日本存了一些錢，不然還真是不知道怎麽弄才好。
剛還在想要怎麽去解決工作的事情，手機就響了，“もしもし。”
“もしもし、長谷川さん？”
“はい。”對面的長谷川改說中文，雖然還有些不流利，但是也能交流。“葉桑，下周、我要來中國出差了。”
“是嘛？恭喜，你不是早就想來了嗎？”葉一一微笑道。
“是啊，我在上海、出差，時間、長，我來看你。”話語雖然有些磕磕巴巴，可是葉一一覺得很溫暖，在日本的那幾年一個人孤單單的，是長谷川美帆一直照顧她。
“好啊，我在襄城，你來了就打電話給我，到時候我去接你。”
“好。”
兩個人又雜七雜八地聊了不少，葉一一掛了電話之後，看著眼前的招聘網站都覺得順眼了不少，至少最近還是有一件好事發生的。
點了個外賣，葉一一回來又開始研究工作。
對口的是幾乎沒有了，那她這幾年的工作經驗，幾乎是餵了狗，現在手上唯一的優勢就是會幾句日語。
葉一一又開始搜索有關日語的工作。一邊吃著東西，一邊看著上面的信息，倒是有幾個和日語有關的工作，不過是去培訓機構做日語老師，薪資六到八千。
她長嘆一聲，實在是太難了，把自己的簡歷調整一下之後就提交了上去。現在媽媽這個病治不治得好還不知道，後續還要養身體，到時候說不定還有請個保姆鐘點工什麽的照顧她，總不能坐吃山空吧。
折騰完這些之後，葉一一又把家裏收拾了一遍。
白天去醫院陪媽媽，晚上找工作。就這樣晃蕩了一個禮拜，周五回來的時候，她媽是千叮嚀萬囑咐，周六一定要去，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。葉一一再三保證，她媽才放她回來。
周六下午四點多的時候，葉一一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館，遵從了她家太後的旨意，大衣裏面穿了一條偏厚的淺棕色長裙，倒是和這咖啡館的色調很搭。
葉一一刷著手機，都四點一十五了，人還沒來。要是四點半還不來的話，她就回去。
正在她打算提早兩分鐘回去的時候，一個男人一身西裝急忙跑過來，喘著粗氣，“葉一一是吧？”
葉一一放下手裏的大衣，點點頭，伸出手，“你好。”
男人也有禮貌地回握她，“你好，我是宋浩，實在是不好意思，臨時出了點事，通知阿姨的時候，阿姨說你已經到了。”
“沒事。”葉一一笑笑，“你要是有事的話，可以下次再約。”
宋浩笑著坐下，“既然來都來了，不如我們繼續沒有完成的流程。”
葉一一沒什麽意見，反正是要完成母上大人的意願的。
“聽說你剛從日本回來沒多久，怎麽這麽急著……額……”
“相親是吧。”葉一一看著男孩有些不太好意思說出口，就替他把話補充完整。她端起前面的咖啡抿了一口，卡布奇諾太甜了，下次還是換摩卡好了，她這樣想著。
“我媽病了，想我找個男朋友。”
“所以你就來了？你不排斥嗎？”宋浩可能是覺得自己問得太直白，又急忙解釋道：“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剛從國外回來，肯定不會願意接受這種老舊的方式。”
葉一一勾勾唇，“方法不在新舊，管用就行。我剛從日本回來，也不認識人，別說一下子找到男朋友，找個朋友都很難。認識一下，我不覺得有什麽不好。”
宋浩似乎很滿意，“我也差不多，本來我只是想應付一下我媽的，不過來了之後，覺得交個朋友也不錯。”
葉一一沒說話，喝咖啡。
“宋浩？”一聲驚呼傳來。
葉一一擡頭，這不是那天送彭鑫回去的那個女人嗎？她在心裏冷笑一聲，真是冤家路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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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浩轉身看見來人，微微皺眉，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宋青癟癟嘴，“呵——你不是說今天相親嗎？”她往前走兩步，看向低著頭喝咖啡的女人，突然笑了一聲，“是你啊。”
葉一一也擡頭，笑得大方得體，“你好。”
宋青嘴角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，回道：“你好。”然後跨過宋浩就坐在了她對面。
宋浩對著她也沒辦法，只能坐下，“你們認識？”
宋青挑眉，“見過一面。”
葉一一心底覺得有些難堪和不舒服，她不想見到這個女人。
“我叫宋青。”宋青伸出手，眼裏放著光看向葉一一，“宋浩妹妹。”
葉一一伸出的手頓了一下，這算什麽巧合，兩個人湊到一塊了。“葉一一。”
握了手之後，葉一一看著對面兩兄妹，也不知道有什麽可說的，早知道就該再早一點離開了。
好在宋浩還算是個會找話題的男生，兩個人東扯西扯半天也不算太尷尬，雖然大多數時候是宋浩在說，葉一一聽著，宋青看著。
看時間都五點了，葉一一有些坐不住了，“今天就到這兒吧，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。”
“我送你吧。”宋浩連忙接話。
宋青拽住自己哥哥，有主的人湊什麽熱鬧，“要不還是再坐一會兒吧，我聽說市中心一會還有噴泉表演呢，你們不是要培養感情嗎？在坐一會兒，等下一起去看。”
“還是不了吧……”
“誒——”還沒等葉一一說完話，宋青就拉著她的手，仿佛好姐妹似的，“聽說你剛回來，襄城變化還是挺大的，就一起去看看嘛，圖個新鮮。”
葉一一抽出手，見宋浩沒有否定，“那就……”
“這裏！”宋青突然對著外面大喊。
葉一一順著她的視線看去，楞怔在了原地。
彭鑫走進來的時候，四人桌的位子已經坐了三個人，他就只能坐在葉一一旁邊。
他沖著宋浩微笑，“你好，我叫彭鑫。”
宋浩也禮貌回道：“你好。”可他不知道為什麽本能地就對彭鑫有一種排斥感。
葉一一渾身緊繃得不敢動，宋青卻看熱鬧不嫌事大，一聲“三哥”喊得無比嬌媚，她沖著彭鑫拋媚眼，“我哥和一一姐正在相親呢。還答應等會兒一起去看噴泉表演，看情況是有戲，對不對？一一姐？”
葉一一被點名回答問題，“啊”了一聲，然後神色有些緊張，說有說不出口，說沒有又太下宋浩的面子了。
正當她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，宋浩把話頭接過來了，一巴掌拍在宋青腦袋上，“你一個小丫頭管這麽多大人的事。”然後，有些害羞地笑著對葉一一說，“一一，你不用理她。感情可以慢慢培養的。”
宋青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，她哥怎麽這麽不識趣，明顯人家對面兩個人就是有貓膩的，這還看不出來。
宋青突然大叫，“哎呀，五點半了！我還有個客戶沒見呢！哥，要不你送我吧？”
宋浩皺眉，“什麽會？還要周六晚上開？”
宋青在心裏想咬死他，面上去不顯露，甜甜地笑著，手卻抓著她哥的手臂，擰一爪，“就是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啊。”
“嘶——”宋浩看向自己不識趣的妹妹。
宋青用眼神威脅：你送還是不送！
宋浩不得已投降，“一一，抱歉啊。我……”
葉一一搖頭，“沒關系，工作要緊，你去吧。”
宋氏兄妹走了之後，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就像是凝固了的空氣一樣，窒息又難受。
葉一一受不了了，拿著自己的衣服和包，“不好意思，我也先離開了。”
她等著彭鑫起身讓開，她好出去，可是彭鑫卻穩如大山，巋然不動。
“不好意思，讓一讓。”
“你不是還要去看噴泉表演嗎？怎麽，人走了就不看了嗎？還是說你不是去看噴泉是去看人的。”彭鑫語氣裏的嘲諷都快涵蓋整個咖啡廳了。
葉一一的心揪了一下，“這不就要去看嗎？讓一下吧，晚了說不定就找不到好位置了。”
彭鑫舔了一下唇，輕笑，站起身看著她，身上壓迫的氣息傳來，讓葉一一覺得很不舒服。
“那就一起吧，老同學。”
彭鑫先走出兩步，看見葉一一還停在原地，“怎麽，不去嗎？”
葉一一穿上衣服，真的跟了上去。
兩個人在市中心的廣場繞了好一大圈，可是哪裏有什麽噴泉表演，水池裏的機器壓根沒開，真是襯托了這個時節的蕭瑟。
葉一一站在水池邊，“看來今天是沒有了，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“葉一一。”彭鑫拉著她的胳膊，“你就這麽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嗎？”
葉一一抽回手臂，面無表情，“彭鑫，有了女朋友就應該好好對她，你這樣和過去糾纏，一點意思都沒有。”
彭鑫聞言笑了，“我要是偏要糾纏呢？”
葉一一蹙眉，“那宋青呢？你有沒有考慮過她？你是二十八，不是十八歲了，應該承擔起對彼此的責任。”
“我為什麽要考慮她？”彭鑫眼裏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，“那你呢？又要考慮誰？宋浩嗎？”
葉一一突然覺得和他講不通，當年他不是這樣的，“與你無關。”她轉身只想離開。
“葉一一。”
彭鑫在身後高喊，可是葉一一的腳步壓根沒有停下。
“你就一點都不想解釋一下當年的事情嗎？”這句話不重，可是夾雜在深秋的寒風裏卻阻擋住了她的腳步。
彭鑫走過來，看著她的長發在風裏搖曳，輕聲道：“沒有理由，沒有交代，不說一句話，一聲不響地就換了學校，家也不回，襄城也不回，同學也不聯系……我，也不聯系。”
聲音裏好像帶著哽咽，可是葉一一分不清這是不是寒風在哭泣。
“就像是石沈大海一樣，說消失就消失。”彭鑫眼睛布滿了血紅，“你的心怎麽那麽狠。”
他突然從身後抱住了葉一一，明明還是同樣的味道，為什麽人卻完全不一樣了。
葉一一聽著他的控訴，腦子裏一片空白。她不想回憶過去，尤其是那一年的過去。懷抱明明很溫暖，可她卻覺得比寒風吹過要冷多了，血液被凍結了，就好像是把心臟放在冰窖裏，一百年過後再拿出來已經冷硬得像是寒石。
“對不起。”
彭鑫圈緊她，聽見這三個字，忽然笑了，有用嗎？這三個字？除了告訴他，她真的離開過還有什麽用？他要的不是這些。
彭鑫緩緩松開了手，“這十年就換來你這三個字嗎？”
葉一一看著遠處漸漸亮起的路燈，昏黃的燈光下如果是在夏天的時候是會有很多蚊子在光線下飛舞的，一陣陣的，看起來像是想以身軀遮住所有的光線。可是現在是秋天，秋天連蚊子都少了，沒有東西能為她遮住這些刺得人生疼的光線。
沒有得到回應，彭鑫自嘲一聲，“呵——早就該知道你心狠的。我還真是犯賤，居然還是忍不住想要一個答案。”
葉一一聽著他自貶，沒有說話。
沈默是今晚的主旋律。
彭鑫攥緊手，他真的怕，怕自己忍不住會氣得想殺了這個女人。“葉一一，你可真是夠絕的。說走就走，說不解釋就不解釋。”
他掰過葉一一的身子，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，“葉一一，你這樣的人沒有心。你不配‘今夜月色真美’這句話，我收回，你以後也別再拿這句話來惡心我了。”
葉一一手臂上傳來痛感，可她沒有掙紮，她看著他因為憤怒而青筋暴露的額頭，眼睛猩紅一片，“我以後不會說了。”
她沒有愛人了，這句話對她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。
“好！好！好！”彭鑫松開手，臉上明明笑著，眼裏卻是傷痛的悲涼。
“好好對宋青。”葉一一跨過彭鑫，卻又被他拉住了手，“怎麽，你還要做我嫂子嗎？葉一一，我告訴你，你不配。”
葉一一眨了一下眼，斂去眼裏所有的情緒，“你放心，我不會和宋浩在一起的，我不會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。”她頓了頓，“祝，你們幸福。”
“借你吉言。”
葉一一拽回手臂，“再……”本是想說再見的，可是他們這樣的關系再見又有什麽意義，還是不要見了吧。
“不見。”
她清脆的高跟鞋聲漸行漸遠，彭鑫看著罷工的噴泉，突然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子扔了過去，“不見，你說不見就不見，葉一一，你把我當什麽呢？前不久還在對我表白，下一刻就和別人相親。”
“葉一一，你才是混蛋，王八蛋，負心漢，你的心就是石頭做的！”
葉一一剛搭上車，就接到了她媽打來的電話，“一一啊，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“媽，下次再說吧。我今天有些累。”葉一一現在沒有心情去應付任何人，“我掛了。”把手機一關，葉一一看著窗戶外滑過的樹影，眼淚在風中滑落，打在臉上冰冷的。
“哇——”
葉一一捂著自己的臉，怎麽回來之後，天天都在哭呢，她在日本的時候，不是這樣的，她很少哭的，連美帆都說，葉桑，你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，不會哭泣，不會流淚。
可是現在……
前面的司機師傅聽見哭聲，連忙安慰道：“姑娘，和家裏人吵架了啊？沒事的，多大點事兒啊，爸媽和孩子哪真的會有什麽隔夜仇，回去說兩句好話哄哄就行了。”
“哄不回來了。”葉一一心疼得發慌，是她先把人拋下，現在他身邊已經有人，已經哄不回來了。
“這……”司機師傅也不好怎麽安慰。“姑娘啊，哪有這麽悲觀。”
葉一一腫著一雙眼睛，看著窗外，臉上幹巴巴的，眼睛也是麻木怔然。耳朵裏還在不停地灌著司機大叔的心靈雞湯。
她突然打開包，拿出裏面那支艷麗的口紅，然後一點一點給自己抹上。可是腫泡眼和紅唇看起來不搭配極了，就像是不倫不類的小醜一樣。
他們之間真的走到了盡頭。
這個事實壓在葉一一的心口就像是懸掛了一把刀，只要有血液穿過，心臟跳動一下就會被割一刀，一下又一下，沒有止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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